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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要張銀華守三年木耳山萬成芳很高興。她對站在婆婆床前的張銀華說“楊書記是一個難得的好人讓你守山吃苦受累你自己把握一天還有一角錢的補助還棺材債有指望。讓銅華在屋主事當家鐵華、錫華老大不小他們三個只要攢勁出工糊日子負擔并不重?！?
張銅華從外頭走進屋“屋里還是姐當家主事二哥放心去守山我和鐵華、錫華只管出工生產。媽我明天就去小巖口請劉郎中過來給您扎針灸聽說扎針灸效果不錯?！?
“請劉郎中過來扎針灸也要弄飯弄菜招呼。成芳你要過細安排莫把劉郎中得罪了!”媽媽松了一口氣“只要銀華不是到木耳山去受苦我就放心了。銀華要把山守好千萬千萬莫失火莫和那些偷木材、偷山茶籽的人打架?！?
“二哥你多弄點山茶籽回來山茶油香得很?！辫F華也在房門口說“你一個人守山林弄點山茶籽回屋打茶油機會難得?！?
“莫動這些歪心思?！比f成芳說“把山守好是大事千萬莫辜負楊書記的一番好意?！?
媽媽要下床上茅廁。
張銀華給媽穿好衣裳要把老人家背到茅廁去。
萬成芳說“還是我來背?！?
“我來背?！睆堛y華把老人家背出房間“我去守山林照料媽的事就做得少了銅華你們三個要多幫姐做點重事?！?
“成芳說得好把山守好才是大事?！弊審堛y華背著媽媽哽咽著說“你在山上要學會照顧自己莫要饑一餐飽一餐找空地種點包谷洋芋?！?
太陽從云層里鉆了出來一縷陽光從窗**進灶屋老人家說“天要晴了?！?
“我去挑水?！便y華又挑著水桶去挑水。
萬成芳用碗和口袋給張銀華盛包谷粉子?！吧缴夏懿荒馨扬埮祀y說。銀華一直沒下過灶屋能把包谷粉子拌成粥嗎?”
“姐你放心?；钊诉€能讓尿憋死!”張銀華挑水回來不讓萬成芳再往口袋里盛包谷粉子?！拔乙粋€人好辦屋里還有五口人吃飯?！彼麖目诖锿庖ò确圩涌吹襟t里有洋芋干脆把口袋里的包谷粉子全部倒出來仔細把口袋抖干凈裝了幾個洋芋進去。
萬成芳把篾簍里的洋芋全部裝進口袋?！霸賻б豢谛″伜弥笾??！?
“不帶鍋我燒洋芋吃還香些?！?
“天天燒洋芋你……”萬成芳的話沒說完眼睛里有了淚水。
“俗話說手里有糧心里不慌。多帶點沒害處?！眿寢屨f。
“屋里還有五張嘴。銅華三個正是吃飯的年紀。媽我一個人餓不死!”
“我的兒喲!” 老人家又傷心哭起來。
張銀華走到媽媽身邊噗嗵跪倒?！皨屇獋奈矣植皇浅鲞h門木耳山只有十幾里路我會三天兩頭回來看您的?！?
陪著婆婆流淚的萬成芳說“銀華臨走你還是到爹爹墳前叩個頭也給你哥交代一聲?！?
還是臘月三十來過爹爹和哥哥墳頭的銀華和銅華、鐵華、錫華四個人跪在被冰雪覆蓋的墳前 點燒六根燃香燒起兩堆紙錢。
張繼茂、張金華父子倆的墳就埋在張金華被槍斃的草地上。這里是九根樹往公社、區鎮去的要道。平坦的草地后面就是山林山上有三棵粗大的板栗樹。早先村里的娃娃喜歡到這里撿板栗。板栗一成熟毛球掉在地上只要把毛球掰開大顆顆板栗就掉出來。板栗生吃又澀又硬若是把板栗撿回去用棕葉口袋裝了讓它殃了再吃味道又香又甜。張金華被槍斃后娃娃們都看見過他尸身上的鮮血就不敢來這里撿板栗了。
銀華一跪下去就發覺自己正好跪在一堆板栗毛球上又尖又細的球剌刺得皮肉生痛。
痛就痛張銀華沒動彈。身上有點痛腦殼正好清醒一些?！暗玢y華和三個弟弟給您兩下跪叩頭了。我要去木耳山守林子這是大隊楊書記給我安排的活路。要守三年屋里有姐照料媽媽 三個弟弟會生產勞動。我會在清明節來掛青年三十也會來送亮。只是屋里沒錢買不來鞭炮熱鬧?！?
張銀華圍著兩座墳塋轉了轉。因為有雪有凌墳堆并無雜亂感覺?？纯磧蓧K用木板寫著名字做成的墓碑心想么時候有了錢一定給爹和哥打上石碑擇黃道吉日來立碑。他相信再怎么貧困他一定能想法子完成這個心愿。
天剛剛亮張銀華腰里扎著一根粗棕繩一根扁擔一頭挑著一小口袋洋芋、一頭挑著一床鋪蓋和一袋叮叮當當的東**自離開九根樹朝木耳山走去。
鋪蓋是當年萬成芳的嫁妝是她從自己床上搬的一床五斤重、還沒用過的新蓋被。一直舍不得用這床蓋被她原想留給自己生娃娃后再用的。銀華獨自出門要一個人去守上千畝山林這是家里的大事。那一袋叮叮當當的東西裝著小鐵鍋、小鍋鏟、茶杯、柴刀和火柴、鹽巴等等雜物方便燒火取暖、弄飯吃。早早起床給銀華弄了一大碗包谷干飯看銀華吃飽又用包袱把鍋里剩下的全帶上。銀華沒娶媳婦在她眼里還是個不能當家作主的弟弟吃喝穿等等事情都還需要她來照料安排。
昨夜張銀華把媽媽背到灶屋里坐下吃過晚飯 一家人就坐在一起東一句、西一句地說銀華要出門守山林的事情。萬成芳忙著收拾東西三個弟弟站的站坐的坐。
“銀華要缺了吃的就趕緊回來弄。幾個洋芋吃不了三天你莫總是餓肚子?！比f成芳解開裝洋芋的口袋又要往里再添洋芋讓張銀華攔住了。
“姐我一個人好安排?！睆堛y華說“那么大的山林還怕找不到吃的東西!”
“千萬莫亂吃東西?！比f成芳一再叮囑“你一個人守山弄個頭疼腦熱肚子痛連一口水也沒人幫忙遞只有硬受的份?！?
“聽你姐的千萬要小心?！眿寢屨f“缺了吃的就回來弄?！?
“哥聽人說偷木料的人厲害。他們帶著獵槍莫惹他們?！便~華擔心“遇到偷木料的人你只管躲?！?
“還有偷山茶籽的人讓他們偷?！卞a華說“大隊沒把山茶籽當回事隨它去?！?
“山上樅樹菌多多采點回來好燉肉湯喝?！辫F華說“還有茶泡多摘點回來?！?
“野菌野菇多千萬莫亂吃?！比f成芳叮囑“蟲蚱螞蟻爬了能毒死人!還有一些野菇也吃不得有毒?！?
看見鐵華在扯呵欠萬成芳催著幾個弟弟睡覺又幫銀華背著媽媽進屋。
“姐我打早出門你不用起床?！睆堛y華對萬成芳說。
“餓著肚子出門嗎?”萬成芳嗔怪銀華不懂事“放心睡早飯熟了喊你!”
天一亮三個弟弟沒起床媽媽床上也沒動靜萬成芳就送張銀華出了門。
天氣睛了九根樹家家屋上在滴屋檐水濕碌碌的山路上響起兩個人叭嗒叭嗒的腳步聲。
把張銀華送到村口望著遠去的背影 萬成芳忍不住眼眶濕了。
“今天是驚蟄是個出門的好日子?！?
萬成芳被身后的說話聲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吳六爺。
“六爺好早?！?
“人老了睡不著?！眳橇鶢斂匆娙f成芳在揩眼淚就安慰她說“驚蟄出門風調雨順。成芳莫擔心銀華是個有出息的娃娃往天有爹爹哥哥頂在前頭用不著他來操心如今讓他出門吃點苦楚、受點磨難是個好事?！?
“謝謝您老安慰?！比f成芳揩干眼淚“讓他一個人守山總有一些擔心?！?
“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萬事都得經過。經過了就有過日子的本事?！眳橇鶢斢瞄L煙竿敲著路邊棕樹指著遠處的山巒說“成芳你看銀華走進霧里大霧就往山上退。只要驚蟄是個大晴天就預示好日子要到了。銀華的運氣不錯你多操點心把婆婆照料好讓他少擔憂少往屋里回。我說個話在這里放著銀華守完三年山回來就是一個鐵打銅鑄的男兒漢!”
“您老起這么早做么事怎不多睡一會?”
“成芳我有個話一直裝在心里想對你這娃娃說說了怕你不樂意不說又憋在心里不落實?！?
“您是長輩 有話您老只管說?！?
“九根樹早些時候有個‘填房’的習俗哥哥死后弟弟可以娶嫂子你是一個好姑娘張家有你當家真是張家的福份。金華走了半年多你要是樂意干脆扣子一順嫁給銀華你不再做寡婦又不需再尋婆家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你兩姐弟年齡相差不多關系也好你接著做張家媳婦姐弟成家順理成章少去幾多麻煩事?！比f成芳嫁到張家后尊老愛幼吳六爺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對她的印象一直不錯。這幾天他天天守在路口想找個機會說說這件事。他曉得萬成芳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聽了這番話就是心里不樂意也不會給他臉色看?！俺煞嘉沂窍坛蕴}卜淡操心填房不是丑事肥水不流外人田話糙理不糙你看……”
送銀華出門守山林姐弟兩人出門天才亮。時候這么早就能碰上吳六爺可見吳六爺把張家的事一直放在心里頭。吳六爺是村里長輩說話很有份量。萬成芳聽了吳六爺的話心里覺得熱乎乎的。當初娘屋就托柳媒婆來提過這件事情被她一口回絕?，F在吳六爺又提起這件事這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傲鶢斨x謝您的關心!”萬成芳臉不紅、頭不低平心靜氣地對吳六爺說“事是好事只是對銀華不公平。他還是個閨兒子從來沒想過成家的事。我是一個出過嫁的女人讓我再嫁張銀華我占了便宜他吃了大虧。銀華是個好弟弟我和他姐弟相處日子過得還順心。他一定能找到一個比我強十倍、百倍的姑娘。六爺您盡管放心我生是張金華的媳婦這輩子就不再打算嫁第二回?！?
萬成芳的話說得硬氣吳六爺重重嘆了一口氣。望著萬成芳回屋的背影搖搖頭又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這件事急不得只能泥巴蘿卜揩一截吃一截?！?
剛進屋萬成芳就聽見婆婆在喊。婆婆不想躺在床上解便硬要上茅廁。萬成芳背著婆婆小心翼翼地走在正在化凌的石板上。
“銀華走的時候穿著草鞋。媽天晴了今天就打布板子我想給他做幾雙守山的布鞋?！?
“要得?！逼牌乓贿吷厦贿吀吲d地說“找些亂布洗干凈拌糨糊在門板上用幾層布裱成布板子先納鞋底。鞋底子要厚納鞋底要力氣?！?
兩母子回到灶屋萬成芳燒火做飯婆婆把張銅華喊起來讓他到菜園里挖幾個魔芋回來。
“挖魔芋么用?”銅華問。
“拌糨糊。你姐要做布鞋?！?
“魔芋挖回來洗干凈再磨成漿子煮熟就成了糨糊用它裱布板子硬梆做鞋底耐穿?！比f成芳告訴銅華“磨魔芋手麻你要小心!”
張錫華走進灶屋“姐今天還去不去老周家編包谷楂籬笆?”
“籬笆沒編完還是應該去?！比f成芳說“做事要有頭有尾!”
“二哥走了這件事還要我們接著干?”鐵華也進灶屋不高興地說“幫老周屋是二哥惹的事大隊把二哥都處理到木耳山去了還要我們接著干?”
“干?！睆堝a華說 “做事要有始有終。幫助周啟志是二哥帶的頭楊書記很支持不做完二哥肯定不高興。再說周啟志幫爹爹哥哥一夜打兩副棺材累得死去活來的。幫好人要幫到底編包谷楂籬笆不累再有一天就完工了!”
“老周兩口子懶得燒蛇吃包谷楂籬笆編起只怕管不到三個月又讓他們拆了燒了!”鐵華從媽媽手里拿過火鉗朝灶眼里塞木柴?！耙ツ愫腿缛ノ覒械萌プ龀粤Σ挥懞玫氖??！?
銅華挖回幾個魔芋舀水洗凈。
吃完飯銅華邀鐵華和錫華去老周家幫忙。鐵華不去銅華就和錫華走了。
“鐵華幫你姐磨魔芋?！?
張鐵華拿來木盆和砂巖開始磨魔芋只一會就喊手癢。
萬成芳讓鐵華去歇息自己接著磨魔芋磨完又燒火煮熟。她找出幾件破得不能再補的衣服想在門板上裱布板子。
“成芳破爛衣服裱布板子不結實?！逼牌耪f“把你爹睡的那兩床爛床單拿出來裱上?！?
“床單早就洗了?！?
“洗了正好拿出來裱你爹是吐血死的床單上的血腥氣是洗不完的?！逼牌胚煅手f“這兩床床單留著不吉利用它裱布板子做鞋子穿你爹不會埋怨我的?！?
張鐵華取下兩塊門板搬到后院幫助萬成芳裱糊布板子。他小心地不讓雙手沾著魔芋糨糊低著腦殼看自己的腳。鞋子露出了腳趾頭他把腳伸出來有意讓大腳指往外鉆“姐先給我做一雙鞋子我的鞋子早就爛了!”
“好?！比f成芳笑著答應“鐵華把媽背出來曬太陽?！?/p>
